离开厦园多年的台研学子,回想当初自己的求学路,一路跌跌撞撞地走来,身后总有温柔而坚定的力量支持着。赵荷院友的台研求学旅途中,朱双一老师便是这力量的来源。
青衫磊落:我的导师朱双一先生
赵荷,2008级硕士研究生,就读于台湾研究院文学所,师承朱双一老师。毕业后从事文化创意产业工作,依旧读书,偶尔写作,是游走于京沪多地的生活体验者。
曾在闽⼭东复东, 其中岁岁有花红。
⽽今不在花红处, 花在旧时红处红。
——题记
十多年前在厦门,毕业的学姐返校,朱老师请大家吃饭。
那年我刚⼊校,⼈情学问皆不得要领,只知道好酒好肉埋头吃菜。饭后学姐递一支单反给我,“请你帮我和老师拍张合影。”
这又何难?接过相机,像任何一个帮游⼈拍照的厦大人一样,在取景框里等一个有笑容的瞬间。⽽视野中,只见那女生微微涨红了脸,慢慢的,⼏乎要哭了出来。
我从相机后起身,望着一个开阔、明亮、又有点不明所以的世界,看见学姐掩面,朱老师站在旁边,略显尴尬的摆一摆手。
学姐自嘲失态,她说你不知道,我好感激朱老师。
这件事我一直记得,此后经年,回想起那天的画面,就像是看到一扇传送门——我在那支的镜头里看到的,是学姐,也是后来的我,是每一届在学业与生活中接受过朱双一老师帮助的学生。我们在各自的单薄年代,在资源与视野尚狭窄的时刻,夹带着轻狂或懵懂,夹带着少年的烦恼与波折, 都曾经被一种很坚实的力量支撑过。
而我们身边的朱老师,总是那个默默摆手的样子。善意的人大都如此,看到别⼈感激语塞,他会先一个难为情。
在文学所读书是乐趣,导师在研习方向上给我们很大的自由。我在台研院度过了自在美好的三年,研究方向是三易其志,每一次都是随兴⽽往,每一次又都是畏难而返,而朱老师给的唯有支持。
第一年想做《剧场》,朱老师在台湾一页一页地复印材料(这类琐事他也不肯劳学生做的),一本一本地装订成册,一箱一箱地托运回来。我这厢看了个过瘾,论文却一字无成。不到半年又转做《印刻文学生活志》,杂志也是跨海而来,重重的铜版纸,厚厚的16开,朱老师每周用自行车驮十本,捆在车后架上,沿着院门前的小路叮叮咣咣地骑来带给我。杂志看了百来册,创作灵感无处寻觅,台湾文坛的八卦倒是摸了个清楚。这一次朱老师不放弃,找研讨会的机会带我去台湾,专程约杂志的主编。那主编有豪侠之⽓,正和二三友在烧烤,电话中直言不妨不妨,不如过来边吃边聊。朱老师会议刚散就赶过去,穿着正装系着领带坐在烧烤摊的小矮凳上。江湖文⼈有烟有酒,聊天的内容就四海神游,唯有我导师,每每努⼒将话题往我的论⽂方向上引。当时我只觉得汗颜,恨自己读书懒散学艺不精,要导师这样帮衬我,他拿自己的身份与学识保举一个无名后生,夹在喷云吐雾的主编朋友之间极谦逊地探问:倒是不如,给这个学生一个机会?
在校期间承蒙厚爱,毕业之后,和朱老师一直保持着邮件的往来。邮件总以北京上海的天⽓开头,以问候厦门的⼭海物侯结尾,中间多夹杂着自诩清新之⼈初⼊社会的细微感受。都是零散小事,时常只为一吐为快。而说者无意,听者有⼼,朱老师每每回复的都是解决办法——读书的办法,做事的办法,联系某位相关领域老师的办法……我毕业做了展览策划的“旁门左道”,导师的资源大多“不解近渴”,有次他对我说,“工作的内容只要真诚勤恳,就可有好的发展,不过我近来看一档叫《非你莫属》的节目,是选择⼈才的方式,我就想,你那么灵,那么有创想,倒是不如去试看看?”
这种无奈之下的苦口婆⼼,近似于亲⼈的关照了。
师门之内,提及朱老师都用温厚二字。我所见的朱老师在生活中是如此, 他待⼈极认真,言词极谦和,做事几乎是完全利他的。但在是非立场上,他又极刚正、极恪守原则,他对立场的捍卫是“呐喊”式的,必求明辨,不容含混。
我后来也见识过一些所谓名流,他们正与老师相反——利益不容侵犯,立场却可以“太极”。看似爱惜羽毛,实则团扇遮面唯求保身;在这个众声喧哗、言论极易被误读的时代,更多智识者选择低头沉默,守着一亩三分地过起精致生活,⽽我的老师还在摇旗呐喊。有次他在同门的群里发信息,复述他和别⼈的思辨经历。对于意识形态的争辩,我历来很少发言,又实在担⼼,问,“朱老师,你是不是被网络暴力了?”
等了一会⼉,终于有回复,“没有没有,玩笑⽽已,如哪天被网络暴力,还有赖群友出手相助。”
还好没有,可如何“出手相助”呢,想来想去,远离专业多年,参与笔战已是⼒有不逮,只有去报纸买版面声援,作为不成器的学生出一些蛮⼒罢了。
我少时读金庸,喜欢怪的、坏的、放浪任诞的,觉得方显本色风流。中年再看,才觉出名门正派的力道所在——张三丰带无忌去少林,放弃门户之见,试以一门绝学换九阳神功救⼈;张翠⼭与殷素素正邪结缘,武当七侠愿下江南,三年做七十件善举以平恶债——这便是实践派的霁月光风。
犬儒者颓唐可厌,佞慧者速⽽不达。只有温良坚定的实践者,不留恋不徘徊,一步步沿大道走下去。
去年我回厦门,拖家带口去探望朱老师。朱老师和林老师做东,带我和老公重温闽菜的美味。宴席之后,我先生感叹自⼰大学毕业就去工作,商业有甲乙方,公司有上下级,所有的关系都要用换的,从没体验过不求回报的关怀,没有感受过像我这一层的师承。我说你讲的没错,可我不是要你来看师承,我只是想带你拜一拜我的娘家,让我的导师见一见你这个晚辈,好让他放心,知道我这么多年嫁了个怎样的人。
论及师承,在台湾文学的研究领域,朱老师自有高徒传其衣钵。但我自觉在学业之外,从老师身上见识了另一层风范,一种无小我的谦逊,一种有勇⽓的执着。
我的导师朱双一先生,是可敬可爱之⼈。一想到有众多可爱之人在默默耕耘,便觉得天地宽阔,这世间也更值得信赖起来。
在上海,遥祝老师身体康健,平安喜乐。
策划:厦大台研院GIFTS新闻中心
图/文:赵荷
整理:蔡艺玲
编辑:万晓燕